高曉惠
出去玩,千萬不敢爬到高山上去,那里危險。這句話就像李白的“床前明月光”一樣,從小就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和腦海里。
經常說這句話的主要有三個人,爺爺、奶奶,還有母親。父親那時候在石炭井煤礦上班,想說也說不上。
說起那座高山,在當時,尤其在我們那群小屁孩眼里,的確顯得特別高,那簡直就是堪比泰山的一座“神圣之山”。
高山離村不遠,離我家更近,從后門坡上下來就到了。
從遠處看,高山底子大頂子尖,活像奶奶納鞋底用的那把老錐子。山上常年被一層毛茸茸的植被包裹著。到了春、夏、秋三季,碧波一樣的青綠和繽紛的五顏六色將高山裝扮得清新脫俗、樸實可愛。那些大小、高矮、形貌和顏色全然不一樣的花朵,有的站在山頂上,目視遠方,頗有春光無限好、“一覽眾山小”的卓然氣度;有的開在半山腰,像小姑娘衣裙上的花朵,靜靜地待在那里,風來聽風,蝶來舞蝶,猶如大自然的使者,優雅從容;有的長在山腳下,與高者遙相而呼卻不慕高之巔,與低者相鄰而居也不嫌鄰之擾,悠然自得的神情,令人刮目相看。即便到了冬天,高山也別有一番景致。那些褪去青春年華、走入枯朽暮年的植物,自覺織成一張厚厚的毛茸茸的草毯子,將整座高山嚴嚴實實包裹起來,以“春風吹又生”的草木之情,溫暖著生他養他的高山,一朝又一夕,一冬復一冬。
高山周圍是楊柳樹的天下,成片的楊柳樹像高山的家人一樣,把根深深扎在與高山一脈的黃土地里,楊柳陪伴著高山,高山也成就著楊柳。在廣闊的天地間,他們彼此相依,且都在用最樸實的情懷書寫著生生不息、天長地久的生命故事。
其實,吸引我們這群孩子的,不只是高山的巍峨魅力與天然美麗,更重要的是山上山下都是我們童年的樂園。
每當春天到來,雀兒枕頭、辣辣長出來的時候,我們就會背著家人,悄悄來到高山腳下,挖辣辣、摘雀兒枕頭吃。辣辣的根白嫩白嫩的,吃起來有一股辣味,略微有點上鼻子。和辣辣比起來,雀兒枕頭的味道就溫和多了,飽滿的雀兒枕頭,丟進嘴里,隨著牙尖輕輕劃過,一股清甜瞬間散發開來,讓人百吃不厭。美美地吃上一頓“零食”,走的時候再拔一束香噴噴的山花邊走邊聞,那叫一個愜意。有一種叫火柴花的,開著紅色的花朵,香味撲鼻,一墩子一墩子地長滿整個高山,我常常用它編花環,又香又好看。
弟弟也愛到高山上玩。自然,每回都是趁家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的。要是被家人發現了,免不了一頓教訓。
有一次,弟弟和村里幾個小朋友正在高山上玩“打仗”的游戲,爺爺正好從地里回來路過高山,老遠就聽見弟弟的聲音,便三步并作兩步地從高山背面趕到了前面。弟弟一看是黑著臉的爺爺來了,顧不上“打仗”的事兒了,呲溜呲溜從高山上溜下來,灰溜溜地跑回了家。
灰頭土臉跑回家的弟弟,屁股后面沾滿了草渣子和土,就連鞋里都裝滿了土。以這樣的形象跑進家門,別說母親見了生氣,我看了都覺得難以接受。大概是母親覺得又氣又好笑吧,那天母親居然沒罵也沒打弟弟,還讓弟弟趕緊換了衣服,洗了臉。后來我才知道,盡管母親當時沒有教訓弟弟,爺爺回到家也沒有教訓弟弟,但后來他們都叮嚀弟弟不要跑到高山頂上玩。
后來,弟弟也還會逮機會去高山那邊玩,但半山腰以上再也沒有爬上去過。
再后來,我和弟弟都長大了。長大的我們,告別了童年,也告別了家鄉的高山。
一別經年。我一刻也未曾忘記帶給我童年快樂的家鄉的那座高山。
這些年,家鄉變化日新月異,路變寬了,天更藍了,山更綠了。
再見高山,看上去它似乎矮了很多,也蒼老了很多。高山腳下的小路也變成了寬闊的柏油路。站在高山腳下對視高山,我的內心無限感慨,小時候的情景一如放電影般,歷歷在目,清澈純粹。
我愛家鄉,愛家鄉的那座高山。任憑時光再老,高山留在我心里的那份神圣與巍峨永不磨滅。